三段火车、三个多小时后,从佛罗伦萨来到Verona。一路上,列车广播里反复提醒,要求旅客在车厢里戴口罩,大多数人遵守规定,但也有不少人马虎应付,把大鼻子伸在口罩外面,或者把口罩松散垂挂在耳朵上。到了Verona乘坐出租车时,司机也提醒我们戴上口罩。不过,在这个城市逗留的三天里,在公共场所极少有人戴口罩,这一点与佛罗伦萨情形差不多。
据说,Verona是意大利的第四大旅游地,地处意大利东北部的Veneto地区,是这一带的中心位置。 有两对朋友也在这里旅行,事先相约在此相会。于是有时一起聚餐,有时分头行动,有时无意在景点相遇,有了一段愉悦的经历。
Verona 依山傍水,天地开阔。Adige河宽近百米,蜿蜒多姿地穿越城区。我们居住处离河岸几分钟的路程,城市主要建筑在对岸高低交错,鳞次栉比。在我们面前正好是河道一段拐弯之处,清晨沿河岸散步,随着脚步移动,对面的景色也不断变动:排列有序的文艺复兴建筑、方正的老城堡、尖顶方体的哥特式教堂、圆柱般塔楼等等,消长变幻,很是奇妙。
路经圣彼得桥,五孔桥身,陈迹斑斑,是历史名胜,也是结婚镜头必经之处。碰巧看到一个镜头,其他游客上前与新娘合影,把新郎挤到一边去,正所谓鸠占鹊巢。
桥头一块牌子上,用各国语言写着严禁在古迹建筑上涂鸦的警示。最后一行是中文,但有缺失若干字,不知是Google translate 无法翻译,还是打印设备没有相应的中文字形。就这么夹带残缺符号打印陈列出来,也太草率了吧。
朋友约我们一起爬上住处附近的圣彼得城堡观景台,俯瞰全城景色。这是一个约百米高的山头,铺设齐整的阶梯,曲折而上,将行人引向山顶观景点。一处罗马剧场的废墟遗迹在半山腰,沿途山坡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住宅楼房,十几分钟登上山头。在山顶鸟瞰Verona,全城面貌一览无余。Adige像一条玉带河穿城而过,或者说城市依河边两岸聚而集居,又发散出去。在远处山上隐约可见城堡古迹。据山上碰到的一位荷兰游客介绍,那应该是这个城市最后的防守高地。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远程攻击力的延伸,城市的防守也不断向后方高处退却。
与佛罗伦萨相比,Verona更像是是一个年轻的城市。这里的街道更宽了,色彩更鲜艳了,整个城市显得更为轻盈通透。按照朋友的说法,这是一个生活精致的城市。沿街楼房的门窗上多有鲜花摆放,还不时有从高处垂下的长长藤蔓和绿叶,点缀着街头巷尾,给市容带来生气。这应该是欧洲街头的通常镜头。为什么在佛罗伦萨没有看到呢?回想一下,那座古城街道两边的高耸墙壁上长方形简陋窗户似乎不适合垂挂花盆吧。
比起佛罗伦萨的建筑,Verona市内建筑少了几分历史留下的厚重底色,但在一些场所不时可以看到地面上铺置的玻璃框架,供人观看地下的千年罗马遗迹。Verona的主座教堂(Complesso della Cattedrale di Verona)最初建于AD400年,现在所见的架构建于12世纪初。几经改造,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并存。在大教堂的旁边小教堂以及附近的地下,陈列着罗马时代的遗迹,游人可以看到几米之下罗马风格的大理石雕塑。
虽然古代遗迹年代的考察似乎颇为精确,新近日期的事件反而难以考证。Verona的多处景点与罗密欧-朱丽叶的浪漫故事有关,这个故事来自莎士比亚的剧本,但莎翁是否来过此地都无从确认。罗密欧、朱丽叶故居的真实性也不足为信,游到此地看一眼,权当是凑个热闹吧。
Verona在13-14世纪百年中为Scaligera家族统治。据说家族领袖Della Scala不愿意埋葬地下,为此特意建造塔型建筑,将石棺置于塔中,悬空而居,独具特色。我们特意走到这里来见识一下。来到此地才注意到,这里有一组这样的墓塔建筑,原来是这个家族随后的若干代都如此办理,这里成为这个家族的墓地。这些墓塔聚集在一个院子里,用铁制网架围住,在院外可以看到大致轮廓。若进院细看,则需要购买门票,一人一欧元。
与其他景点不同,这个售票点很简陋:在门口内侧,一位大妈模样坐在一个临时铺设的桌前,桌子上摆了各种宣传品,两边站着两位大爷模样在闲聊。我们准备付现金,被告知不收现金。大妈指着摊位上的一纸告示示意我们,按照那上面的网址网上缴费。
站在桌边,临时用手机上网付款,手续周折繁杂。先是在屏幕显示的一大堆各式各样参观景点中选出这个景点,然后在付款的步骤前,要登记建立新账号,输入一大堆信息,等等。正在手忙脚乱、艰难尝试中,那位大爷走了过来,递给我们英文解说,边比划边说,不用交钱了,进去看吧。我们一时没有明白,问什么意思,大爷再度比划着,拿着这个说明去看吧,不用交钱了。想来是看到我们极为努力,被感动就变通处理了。
那一刹那间,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就是国内常见的居委会或村委会大叔大妈在执行公务吗?回想起来,有几个方面让我产生这种错觉。首先,他们身着朴素,与访客的交流对话除了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外,都是意大利语,看得出是当地居民来充任这个角色。其次,这个网上账目往来的设置让我想起以前见到过的国内地方政府试图绕过经手人的财务制度。第三,大叔大妈待人接物的方式也似曾相识:与陌生人打交道,公事公办。但一旦认同,则绿灯大开,灵活机动变通应对,解决了我们遭遇的问题。
我们在观看这些墓塔时,另一位当地大叔特意走过来,在我们面前晃动着围绕墓塔的铁链网,向我们展示,网上这些不同部件间连接宽松,随着摇动的力量而向不同方向移动,有了意想不到的前后上下伸展的弹性。仔细一看,连接四元铁圈的那些箭矢形状的两片铁扣间有着宽敞的缝隙,使得网上各个部件间活环相扣,其间有松散关联之效。相比之下,我们通常所见的铁丝网上的链条之间或铸造或扭结为一体,从而硬性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得移动。
无意间,这位大叔展示的网链设计为我们刚刚经历的情景,即一个松散关联结构下的变通,提供了一个再恰当不多的脚注和映照。真是无巧不成书,太有趣了!(此处值得感叹号)
在这个墓棺所住地的背后是Verona历史上的领主广场(又称但丁广场)。这个领主广场与佛罗伦萨的领主广场结构功能相似,有议事厅,行政长官官邸,佣兵凉廊,等等。看来,旧时各个城市或国家一方面高度自治,另一方面在制度安排上又相互参照渗透。由此想来,自治与渗透(autonomy and diffusion) 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自治则无渗透可言;没有渗透则自治蜕为孤立。
但丁雕塑耸立在广场中央,是其主要标志,所以此地又称为但丁广场。原来,但丁与这个城市很有渊源。他早在1303年就为Della Scala收留,在Verona逗留一年。 后来但丁被逐出佛罗伦萨后,来到此地,在Della Scala的兄弟Cangrande della Scala庇护下,在这里居住6年,他的《神曲》的大部分是在这里完成的。他将这部书献给了他的这位庇护人。所以,这座城市以但丁为荣。
但丁的经历在欧洲历史上司空见惯。当年路德倡导新教,被罗马教会革除教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如此判决,并号召教徒协助逮捕他,以便作为恶名昭彰的异端分子来惩罚。但幸而得到萨克森领主腓特烈亲王的保护,藏匿于瓦尔特堡,将新约圣经译成德文,推动了新教运动,影响了欧洲历史进程。中国历史上也有如此经历。春秋战国时期的文人说客在各国奔走立说,造就了诸子百家的灿烂时代。我们在感叹这些智者圣人的同时,要给那个充满活力的时代记一笔。
当然,Verona的亮点之一是这里的罗马斗兽场。每年在那里举行的歌剧季节负有盛名。这也是我们来到Verona的主要目的,下篇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