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有太多的博物馆了。论闻名全球，有大都会博物馆和现代艺术博物馆；论建筑别致，有古根海姆博物馆和新当代艺术博物馆；论发人深省，有911博物馆和移民公寓博物馆……
而摩根图书馆和博物馆（The Morgan Library & Museum）是我心目中纽约最好的私人博物馆之一，尤其是那座华美庄严、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当得起博尔赫斯心目中天堂图书馆的称呼。
富可敌国的收藏家
虽然不如大都会规模庞大，但摩根图书馆和博物馆也占据了曼哈顿中城36到37街的整个街区。一排高大的落地玻璃门坐落于麦迪逊大道，在周遭的熙攘、热闹之中显得简洁、安静。
我走进大门，来到一座钢与玻璃构造的中庭，透明的屋顶与玻璃墙将傍晚的天光引入，这是曾获普利兹克奖的意大利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极具现代风格的设计。
摆在中庭的黄金神龛 本文均为 luna 图
中庭的灯光照亮了两件嵌着宝石的中世纪黄金神龛，人们在为它们惊叹后，走向中庭连接的三栋建筑。这三栋建筑的历史比中庭更老，分别是摩根家族的两栋故居，以及J.P.摩根于20世纪初委托建筑师查尔斯·马吉姆（Charles McKim）设计的私人图书馆。
J.P.摩根是美国最具传奇色彩的金融家之一，他是爱迪生的投资人，曾在经济危机中拯救美国，而且从钢铁、电气到铁路、航运等，他的生意触角无处不在。与此同时，J.P.摩根也是一位享有盛名的收藏家。
“他操纵着20世纪初帝国的天秤，好像要占有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琼·斯特劳斯在《摩根传》写的这句话精准地描绘出了这位金融大亨对艺术品收藏的狂热。从美索不达米亚的印章到埃及的雕塑，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到中国的瓷器，从中世纪的金银器到音乐家和作家的手稿……J.P.摩根从不吝惜在收藏上花的钱，他的藏品种类丰富、价值珍贵，如今大都会博物馆的馆藏中就有大量来自他的捐赠。
J.P.摩根收藏的绘有细密画的书籍
J.P.摩根逝世后，1924年他的儿子将私人图书馆向公众开放。随着摩根家族藏品的日益增多，与图书馆相邻的两座住宅也逐渐被纳入了博物馆，展出收藏的部分东西方艺术品，以及大量珍贵的书籍、手稿、乐谱等。
走进金融大亨的私人图书馆
从中庭朝图书馆走去，图书馆建筑从伦佐·皮亚诺的现代风格变成了查尔斯·马吉姆设计的古典、高雅的文艺复兴风格——博物馆的建筑似乎对照着摩根家族在收藏上的雄心：从古到今的艺术珍品都要为己所有。
J.P.摩根的书房
J.P.摩根的书房是整栋建筑里最奢丽的房间，古董木屋顶来自意大利，地板上铺着厚重的红色地毯，红色带暗花的墙面与深红的天鹅绒窗帘、红丝绒沙发互相映衬。
围绕房间有一圈矮书柜，隔着玻璃与铁丝网，能看见里面整齐摆放的皮面装帧的古董书籍。书柜上摆放着J.P.摩根收藏的欧洲古典雕塑和地球仪，壁炉上有两座天使烛台，中间悬挂的肖像画认真地注视着他的房间，而周围的墙面则挂着他收藏的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多幅油画。
J.P.摩根时常在这里会见艺术品商人、学者、生意伙伴和朋友，一步步扩大的他的商业帝国与收藏库。
大理石圆厅的穹顶
从书房到藏书室，要经过一座圆形的大理石大厅，踏进去的第一步，就让我想起在欧洲见过的那些文艺复兴时期的宫殿与教堂。
带天然花纹的大理石柱子的柱头有精美的雕刻，将我的目光向上吸引，投向穹顶的白色希腊众神浮雕。而再往上，则是布满拱顶的壁画与金色马赛克，四位被天使围绕的女神分别代表着信仰、哲学、科学与艺术。画作的仿拉斐尔风格让这座20世纪的图书馆有了一种文艺复兴的优雅。
藏书室
藏书室更令我震撼不已。这是图书馆里最大的房间，9米多高的四面墙分三层，全是胡桃木书柜。房屋角落的书柜后，藏着两架楼梯，以便让人上到阁楼去寻书和阅读。数量惊人的藏书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大多是16世纪到20世纪的书籍，皮质封面上依稀可见岁月的痕迹。
透过玻璃与铁丝网，我发现了几本狄更斯的小说，也见到了王尔德的剧作。这些书每一本单拿出来都能令书籍爱好者欣喜若狂，而它们集中在一起，则构成了爱书者心目中天堂的模样。
J.P.摩根当然将这座“天堂”布置得辉煌壮丽。藏书室的地板上铺着有繁复花纹的短绒地毯，北面的彩玻璃窗是从欧洲采购的，东面的壁炉用了伊斯特拉半岛的大理石，雕刻堪称精工细作，上方挂着一幅16世纪初产自布鲁塞尔的巨大挂毯。
藏书室的挂毯和与半月形弧面
虽然挂毯已有些褪色，但其中的人物、马匹、树木依然清晰，描绘的是战胜“七宗罪”中“贪婪”的场景。同系列的其他挂毯，则收藏于西班牙王室和维也纳的博物馆。
天花板的灵感，来自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家平图里乔和巴达萨尔·佩鲁齐在罗马创作的壁画。连接墙面与天花板的半月形弧面，有着耀眼的鎏金装饰，绘制着9位缪斯女神与深受她们启迪的人物，包括哲学家苏格拉底、画家波提切利、天文学家伽利略、航海家哥伦布等等。
而在这些伟大人物之上，则是十二星座和罗马历法中掌管星座的众神。这些画的排列，由J.P.摩根亲自决定：大门正上方的两幅画描绘是白羊座与双子座，正是J.P.摩根和他第二任妻子的星座；对面的水瓶座则属于亡故的第一任妻子。
“华尔街皇帝”的藏品
J.P.摩根被称为“华尔街的皇帝”，他的收藏也正如皇室收藏般繁多且珍奇。藏书室的玻璃展柜里，展示着上千件中世纪至文艺复兴时期的手稿、抄本、信件，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古腾堡《圣经》。
这本9世纪的古籍属于欧洲第一批活字印刷而成的《圣经》，古腾堡印刷术的发明意味着知识传播途径的改变，从此，书籍的大量印刷和出版成为可能，阅读再也不是特权阶层的专属，整个欧洲社会都深受震动。
现存的古腾堡《圣经》数量极少，而摩根图书馆就收藏有3本，装帧精美，段落开头的大写字母是漂亮的彩色花体字。
阿拉伯文的《新约》
除了古腾堡《圣经》，我还看见了另外两本特别的《圣经》。一本是以黄金浮雕外壳作为封面的福音书，围绕着十字架上的耶稣镶嵌有华丽的宝石，显露出中世纪虔诚的宗教情感。另一本则是16世纪时翻译成阿拉伯文的《新约》。和同时期的手抄本或印刷本不同，书页里没有人物形象的插图，而使用了中东风情的花纹和书法作为装饰。
黄金浮雕封面的福音书
不止是《圣经》，藏书室里还有16世纪一位女性书法家用镜面文字手写的信件、世界上最古老的雕版印刷乐谱、以及最早的木刻世界地图的唯一抄本——制作于15世纪，按照中世纪的习惯将耶路撒冷置于世界中心，而伊甸园位于顶部、地中海位于底部。
15世纪的古地图
在与大理石圆厅相连的另一个房间，也就是当年的图书馆管理员的办公室，陈列着另外一些类型的宝贵展品，包括古埃及的雕塑与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楔形文字石板和印章，尤其以印章的数量最多。
美索不达米亚的印章
这些圆柱形的印章大多只有拇指粗细，高度不超过10厘米，用黑色石头制作，表面刻着人物、动物、纹饰等。它们不仅是精巧的雕刻作品，也是信息传递的媒介：将印章在胶泥上滚压后，就会印出一幅清晰生动、比例合宜的图画，从中能解读出当时两河流域人们的生活情境。
图书馆的展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轮换，而另外两栋建筑也时常举行各种主题的特展，将摩根家族的藏品分批、分类地向公众展示。
我拜访的那个夜晚，许多孩子聚集在一间展厅里看儿童绘本大师莫里斯·桑达克为歌剧和芭蕾舞剧绘制的布景和分镜，而对面的展厅里则陈列着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的炭笔肖像画，20世纪初的社会名流在画纸上栩栩如生，迎接着人们一阵阵惊叹的目光。
本以为摩根图书馆和博物馆规模不大，却没想一直到博物馆宣布闭馆，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待我走出那一排光洁的落地玻璃门时，曼哈顿已经夜色苍茫了。纽约客们踏着一贯飞快的脚步从大道穿过，奔向周末夜晚的餐厅、酒吧、俱乐部。而那排玻璃门隔绝了曼哈顿的喧嚣与繁华，创造出了一个只属于书籍与艺术的宁静天堂。
指南
1、除了展览，摩根图书馆和博物馆时常举行音乐会、电影放映会等。
2、每周五晚上7-9点是免费开放的时段。责任编辑：徐颖校对：丁晓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新闻报料：4009-20-40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