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冰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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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我初来洛杉矶,被她的阳光伤害过,也被她的阳光感动过。当时我一面大刀阔斧地在身上抹着芦荟膏,一面沉醉于阳台对面西班牙风格的红屋顶,它们沐浴在浓烈的金色阳光中,有一种墨西哥辣椒jalapeño呛口的美。

洛杉矶在这来自另一颗天体的火辣目光中,明与暗是那么直言不讳,成为我钟爱的一款滤镜。

洛杉矶的火不止烧在温度里。大抵是南加州的阳光太盛大,大抵是这里从未遗忘过属于墨西哥的那种热情。我在居民区步行的时候,常常有迎面相遇的陌生人和我打招呼,也许是遛着丑萌斗牛犬的夹脚拖大叔,也许是踩着悠闲慢节奏的复古风奶奶。也许是古铜色皮肤身材火辣的阿姨,左手牵着一个吃披萨的萝莉,右手在腰间抱着一个吃手指的正太。小姑娘与我擦肩而过时对我露出一个点缀着小雀斑的微笑,温柔地说声:“Hi!” 小正太则附赠我一个没长牙的大笑,泛着口水的波光。

摄影:洛杉矶的唯一亲亲摄影:洛杉矶的唯一亲亲

​在街边的转角时常收获来自一位陌生人的暖意,在盖蒂中心则会收获整个洛杉矶的热情,是文艺的,也是生活的。这里不仅仅是一座富饶的博物馆,也是洛杉矶的大观园,游客乘坐数分钟的小缆车登山,在山顶可以鸟瞰洛杉矶,包括那海天相接之处。盖蒂中心免费向公众开放,如果驱车前往需要交纳15美元的停车费。

这里曾经都属于盖蒂先生,美国历史上一位著名的石油大亨,他收藏了大量的艺术品,并在去世后都留给了盖蒂博物馆,留给了世人。馆外的中心花园由罗伯特·欧文设计,植物们依偎着石瀑下的溪流相互掩映,用人为的安排来营造自然的沉醉,欧文说:“Always changing, never twice the same.”他不喜欢重复,和洛杉矶一起,永远在变化。

我喜欢在周末阳光浓烈的午后呆在花园里曲曲折折的小道上,脚底的沙土被晒出火烧火燎的气息,隐约飘来鼠尾草耿直却略刺鼻的醒脑味道,仿佛吃完一道微辣的菜肴。在微微发汗的愉悦中环顾,总是能看见情侣们甜蜜地在花圃前自拍,带刺儿的仙人掌开出温柔的花。数家人坐在草坪上野餐,孩子不厌其烦自高斜的草坡上翻滚到爸爸眼前,把咯咯的笑声卷在身下。

若说这种悠闲炭烤的感觉不够澎湃,那就来洛城之战(UCLA & USC rivalry)凑凑热闹。UCLA(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和USC(南加利福尼亚大学),两大美国名校,都驻扎在洛杉矶这一座山头上,两头青春活力的小老虎,针尖对麦芒。UCLA和USC都是体育强校,在多项赛事上拧麻花地较劲儿。每逢两校橄榄球大赛的前一周,两方人马各种活动造势,UCLA小熊们的口号是“Go Bears!”,USC则会举办他们的“征服周”。在这个星期里会有各种嗨翻天的活动,UCLA的学生们笑闹着在篝火旁烧掉无数巨大的造势标语牌,蓝色小熊的爪子挠花红色特洛伊人的脸。而UCLA的标志Bruin熊雕像、USC的标志Trojan雕像都会被严密保护起来。

我有不少朋友来洛杉矶时,趁着时差这只小恶魔还在兴奋头上毫无睡意,一下飞机就直奔圣莫尼卡海滩,对着历史悠久的码头、因为拥挤显得更灿烂的游乐场、阿甘主题的海鲜餐厅举起镜头,然后在三街那片琳琅的商店里大杀四方。然而不论如何我都要拐带他们往南去威尼斯海滩走一遭。在威尼斯海滩的沿岸有艳丽的步行街区,说其艳丽,是因为它多元的艺术魅力。街道两旁有看得懂的亦或看不懂的街头表演者,妙趣横生堪比哈利波特世界的小摊贩,颜料里自带嘲讽腔的漫画家,自由翻腾的滑板少年们手势嘻哈眼神嚣张。这种包罗万象的魅力像是海边燃起的明艳篝火,围绕着它人们欢庆洛杉矶创造的激情。

摄影:曹梓轩摄影:曹梓轩

文化的多元还是吃货们的福音。洛杉矶火头正旺,烧着的既是一道洛杉矶美食,也是一桌花样多国料理,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们带来了他们对生活的独特理解,同时带来了对食物的匠心演绎。无数次我的选择困难症爆发,徘徊于美食的无尽太平洋,是正宗的韩国Galbi烤肉,还是印度尼西亚变态辣的NasiBungkus,或者日本主厨表达自我的Omakase?不如去东边尝一尝柔似蜜慵懒的广式早茶,Westwood大道上的中东Kebab好像也不错;啊,又怀念起威尼斯海滩边侍者唱着情歌与你碰杯的意大利小馆,还有路边摊上墨西哥大叔一刀一个卖给你的猪肉taco…… 也许最后我还是忍受着洛杉矶支离破碎的下班交通,磕磕巴巴驱车开到雷东多海滩的海鲜市场,买一个还在海水中睡眼惺忪的海胆就地正法,配上两只斑斓的蜘蛛蟹现蒸,租一把小锤子,面对码头的帆船与海鸥,幸福地砸开太平洋的彩蛋。

洛杉矶在大部分的时光里总是不吝啬她的火热。然而在罅隙之中,冰冷的海风在金色阳光的身后吹透体温。洛杉矶的早晚温差大,脾气来了的时候可以达到二十摄氏度,犹记某个初秋里我穿着回北京专用的厚羽绒出海钓鱼,上半场时还冻得缩脖子,回程之后立刻短袖短裤杀去小大阪买冻奶茶。到了年初,洛杉矶短暂的雨季来临,时不时将忘了把雨伞丢在哪个角落的洛杉矶人浇个透心凉,但洛杉矶总是不记得自己也会下雨,往往我在街上看见抱着双臂躲在单薄连帽衫下的人们,多过安逸撑伞并正确御寒的智者们。

冰冷的天气,至少可以选择加衣。但有些时候,城市的寒意绕过皮肤,直切情绪,沉没在心底,沉默在唇边。在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钟情音乐的黑人热情与你勾肩搭背,向你描绘感人的梦想,友好地塞给你他的音乐CD,你一旦接手,他便笑眯眯地伸手要钱,大臂上的肌肉在加州阳光下黝黑发亮。而在洛杉矶中心的繁华里,贫穷的街区放弃挣扎,大喇喇地散发垃圾的气味。街上流浪的人似乎多过猫,他们定时会去教堂排队领救济,偶尔突发神经质地大喊大叫,可能是他们的一生中看腻了法拉利与兰博基尼。

但这些细碎的冰并不阻止我热爱洛杉矶,这座鲜明的城市。我所认识的世界,有赤道,也有南北极;有光,也有影。也许洛杉矶更张扬肆意一些,更极致一些,如同她的温差一般。为何我热爱她?我惊觉自己早已不是洛杉矶的匆匆过客,我在她的火边跳舞,也在她的冰下迷离,她在太平洋海岸停泊,成为我的第二故乡。

——选自《厦门航空》11月刊-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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